腾讯《深网》作者 王潘

“请备好纸尿裤来看我的发布会，不然尿了裤子我可不管。”罗永浩在锤子新品发布会前这么说。

昨天下午5点，离发布会开始还有两个多小时，鸟巢旁边的格兰云天大酒店门口早已五彩缤纷，各种颜色的雨伞将道路堵得水泄不通，但这些人并非来买纸尿裤，而是前来领取门票，才能进入鸟巢参加这场发布会。到了鸟巢入口处，雨越下越大，你会发现竟然有人打着伞坐着轮椅来到现场。

锤子科技本次发布了坚果R1旗舰手机和坚果TNT工作站，坚果R1手机采用了高通骁龙845处理器，总体表现并不逊色于市面上其他旗舰机，但是罗永浩对这款手机只是一笔带过，只花了简单几页PPT就讲述完毕，没有什么有意思的语录或段子，他把多数时间留给了坚果TNT工作站。

罗永浩赋予TNT工作站一个很响亮的称号——“次世代计算平台”，是要重新定义了下一个十年的个人电脑。罗永浩将这款产品与苹果公司在1984年推出的麦金托什电脑和在2007年推出的iPhone手机相提并论。

产品演示之前，罗永浩事先打好招呼，说很多伟大的产品在发布会演示时因为网络原因都出过问题，如果他演示出了问题，请大家“理解万岁”。最后在演示过程中果然多次出现失误，面对现场三万多双眼睛的注视，他有些紧张，开始自言自语，说不好意思又被自己“搞砸了”。

不过，人们终究还是理解了罗永浩想说的。TNT工作站带来了三种全新的交互方式：Touch and Talk、Crystal Ball以及Poker Dealer。

Touch and Talk，是在PC上按住某个区域说话，通过语音控制PC。比如按住Excel表格中的一个空格说出数字，系统会在空格中自动填入这一数字；你还可以通过语音控制PC上APP的打开和关闭等等。

Crystal Ball则可以自动排版PPT，Poker Dealer则可以通过语音直接进行搜索。除此之外，通过TNT工作站，你还可以双手同时操作PC，实现多点触控。

罗永浩甚至将自己与滑翔机之父李林塔尔作比：德国滑翔机之父李林塔尔是飞机发明人莱特兄弟的偶像，他在飞机被发明之前，一生都在做滑翔机试验，最后不小心从高处摔下来，第二天就去世了，去世之前他说“少许的牺牲的必要的”。

“过去6年，一直是类似李林塔尔这句话的精神和这样的思想在指引着我们想尝试做一些不一样的东西，而不是求稳赚钱，希望大家明白。”罗永浩说。

坚果TNT工作站是很难得的创新，尤其是当PC被视为夕阳产业、全球厂商都在不思进取时，锤子能在PC上带来全新的交互方式尤为不易。不过，由于发布会前罗永浩的持续吹牛，激起了大家极高的期望值，导致这款产品发布后并没有达到多数人的预期。

发布会前一周，罗永浩去了一趟美国，很有信心地发了这样一条微博：“几位巨人在华盛顿湖边谈起意外事件对历史进程的影响，如果归航失事…细节也打磨差不多了，到1.2左右肯定全无敌。吴德周（注：锤子COO）等人会帮我做完，朱萧木（注：锤子1号员工）会开好发布会，人类计算平台进化的损失，可以控制到最小，请世界放心。”

但当发布会结束后，也许是看到大家的反馈并不如自己的预期，原本罗永浩答应会接受几家媒体的采访，也临时告知因身体原因不能前来，出来接受采访的锤子科技COO吴德周的情绪也很低落，几个问题之后便草草结束。

这也许是锤子科技历次发布会前后，舆论反馈的期望值和实际值二者差距最大的一次。

最坏的时候已经过去

尽管业界对坚果TNT工作站持保留意见的占主流，但是对于锤子科技而言，最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

正如罗永浩昨晚在发布会上说，现在锤子科技开始不亏钱了，自己才可以骄傲地说，“我们的目标是科技改变世界，而不是赚几个臭钱”。从他的话语中，我们至少可以得知，曾经长期处于危机和倒闭边缘的锤子手机总算能够生存下来了。

与之相比，锤子在2015年和2016年上半年一直处于大幅亏损中。根据成都尼毕鲁科技2016年9月披露的数据，其投资3000万元占股1.13%的锤子科技2015年净亏损4.6亿元，2016年上半年亏损1.9亿元。老罗交出的这份成绩单，投资人看了肯定会不高兴。

在创办锤子的6年时间内，罗永浩此前遇到过不少危机。在早期，锤子OS手机系统多次经历跳票，而在锤子T1手机正式对外发布后，又遭遇产能不足的问题，当最后产能问题解决时，已经无人问津；2015年12月中旬，在锤子T2发布会前夕，锤子手机代工厂中天信再度倒闭，锤子不得不迅速换厂。

整个2016年，锤子科技被传言倒闭6次，被传言收购5次，被曝资金链困境3次，被用户起诉1次。

2016年下半年，锤子科技遭遇资金链危机，最困难的时候，发工资都成问题。为了延续这一次创业长跑，罗永浩四处寻找资金支持，先是将股权质押给阿里巴巴，然后又将股权赎回。

罗永浩曾说，这其实是与阿里云OS的融资谈判，但最后并没有谈成。

无奈之下，罗永浩又不得不去向京东求助。2016年9月的一天，罗永浩和吴德周来到北京亦庄京东总部，见到了时任京东3C事业部总裁的胡胜利。这天，胡胜利首次见到了坚果Pro手机样图，胡胜利对这部手机很有信心，当晚就给京东集团CEO刘强东发了封邮件陈述锤子的难处，最终刘强东拍板决定由京东金融出面支持锤子。

但锤子M1和坚果Pro的生产需要太多资金，京东并没有解决问题的全部。罗永浩不得不与陌陌、得到先后签订“卖身契”。

为了尽快得到资金支持，罗永浩找到圈内好友、锤子早期投资人陌陌科技CEO唐岩，与陌陌签了50场直播的合作，基于双方的信任，陌陌同意预付款给他。此外，他还与罗振宇的得到App签订了“卖身契”，将定期在得到发布专栏文章。

除此之外，在2016年乐视被曝出资金链危机以前，贾跃亭也曾出手援助罗永浩，给予锤子资金支持。2016年11月，贾跃亭和乐视正处于风暴之中，罗永浩在一场直播中公开声援乐视，希望外界不要对其落井下石。

一位手机行业人士告诉腾讯《深网》，即便罗永浩2017年宣布融资超过10亿之后，他们也在到处借钱，以便及时为手机供货。

进入2018年，锤子科技与360手机洽谈过合并一事，罗永浩和360董事长周鸿祎都有意进行合并，然后再通力合作将360手机和坚果手机两个品牌做大。

不过，一位接近罗永浩的人士对腾讯《深网》表示，本次合作几乎在双方简单了解对方的情况之后就没有再谈下去，因为周鸿祎发现锤子目前能够拿出的资金和资源并不多。

华为系主导下的手机生产

在锤子内部，早期一直存在着两条思路不同的路线：一条是“罗永浩路线”，强调人机交互UI设计用户体验等；另一条是“钱晨路线”，强调尊重工业思维和硬件工程逻辑，不违背手机制造基本规律。

在加入锤子科技以后，CTO钱晨一直在逼迫罗永浩做出很多的改变。罗永浩与王自如在2014年8月的公开辩论，钱晨也是极力反对。2016年上半年，CEO罗永浩与CTO钱晨意见不合达到了顶峰，最终罗永浩希望通过引进外部人才来取代钱晨。

一位手机行业人士曾告诉腾讯《深网》，在罗永浩的游说下，前华为荣耀副总裁、现360手机总裁李开新在2016年初曾入职过锤子科技，不过这段职业生涯如流星一般短暂，仅仅一周左右的时间他便离去。

李开新是销售出生，坚持市场导向，以预测是否卖得好来规划产品，但罗永浩比较固执，坚持产品导向，先做好，再考虑怎么卖。最终，李开新愤而离职，在周鸿祎的游说下加盟360手机。

不久后，罗永浩又将目光瞄准向华为荣耀产品线副总裁吴德周。罗永浩曾透露，为了显示十足的诚意，他还曾专门包下一辆私人飞机飞到吴德周所在的上海，以此游说其加盟。

最终，吴德周被罗永浩说服，于2016年5月加盟锤子。两个月后，锤子方面证实钱晨“退休”，实为离职。从此，“华为系”开始替代以钱晨为首的“摩托系”，接管了锤子的众多业务线。这意味着，锤子科技内部在2016年进行了大换血，技术团队进行了重大改组。

吴德周加入后，重组了70多人的硬件团队（不全是来自华为）。从M1手机之后，手机质量把控有章可循。吴德周的到来，使锤子产业链上游的错漏一个一个被堵上。像一个病人病情开始好转，锤子慢慢恢复了活力。

吴德周在2017年底对腾讯《深网》表示：“以前锤子产品比较少，我过来之后一是团队上加强，供应链方面聘请了一位业内大牛。另外在产品线规划上，会规划一系列产品，满足各个档次用户的需求。”

罗永浩在2017年5月时曾对外表示，锤子科技在2017年内有95%的可能性实现盈利，除非出现天灾。如今的锤子科技终于不再亏损，已经开始盈利。

梦想与现实

“这次感觉总算要成了。”这是过去罗永浩在锤子新品发布会结束后最常说的一句话。在2017年5月的坚果Pro发布会后，他又说了这句话，他说这样的感觉已经有四次了。

但是在昨天的发布会结束后，罗永浩连这样的感觉也没有了，这或许才是对他和整个团队士气最大的打击。

过去，每当有人劝说罗永浩，为什么非要来趟手机的浑水、不做点容易挣钱的事时，罗永浩都嗤之以鼻：“你只是不知道我们的野心有多大而已。”

罗永浩的野心确实足够大，大到希望自己的产品能够和乔布斯的苹果电脑以及iPhone相提并论。他曾说乔布斯那么天才、伟大、不世出的人物，在PC上输了就是输了，只有下一代平台来临的时候他才有机会。

罗永浩不但希望见到下一代平台长什么样，还希望自己能够参与创造下一个计算平台，这才有了坚果TNT工作站。“你只有养着一个能做软件、硬件甚至做底层内核的团队并且存储足够的资金和人才，等到下一代平台革命时才能有资格上台。比如苹果要是当年放弃了电脑转做别的产品，在智能手机时代它没有机会的。”

梦想足够好，但现实又是另一回事，要让用户为这样一个产品花1万元将会是很难的事，发布会后外界近乎一边倒的不看好评价，会让他和团队面临前所未有的压力，可以预见到，这对整个TNT工作站团队的士气影响会比较大。

鸟巢发布会结束后，前方大屏幕被一张图所定格，一艘扬帆的船在茫茫无际的大海中航行，显得格外孤独。很多人看到这张图也许和我一样，会联想到1492年率领西班牙船队出海发现新大陆的哥伦布。

哥伦布曾经游说过英国、法国、意大利和葡萄牙进行远航，被这几个国家一致不看好，直到西班牙女王伊莎贝拉在众多压力之下同意了他提出的计划。虽然哥伦布到死也坚持认为他率领的船队所达到的是印度（实际是美洲），但他终归还是发现了新大陆。

TNT工作站是不是新大陆还不好说，但罗永浩确实是一个孤独的航行者。